【绿赤】晨间占卜
★OOC严重
★渣短篇，一发完结
★祝食用愉快
Chapter 00
若说人的一生必定历经某种程度的痛苦，那也应获得相应分量的幸福作为补偿，才算上苍公正，不偏不倚，给予每个人同等喜忧参半的人生。
Chapter 01
盛着牛奶的玻璃杯在微波炉里寂寞地旋转，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今日的晨间占卜，绿间医生拿起置于盘中的三明治，目光追随着荧光屏里不停闪烁的画面，轻轻的咬了一口食物表层的面包。
“今天巨蟹座的幸运物是红色的动物布偶。”
红色的动物？
医生略感诧异的推推悬在鼻梁的眼镜，依稀想起几天前有前来道谢的女性病人面色微红地塞给他一个红色的猫咪玩偶。
玩偶被自己放在医院的储物箱里，上班的时候可以顺路去取，绿间医生拿起挂在门口的包和外套推开了公寓的房门。
现在的东京还是春天。
早晨的空气湿润冰凉，呼吸之间像是舌尖化开了一颗薄荷糖。刚下过雨的路面湿滑难行，绿间真太郎走出电梯，面色平静地向笑容亲切的护士小姐点头致意。
自己并不是个太受欢迎的人。因为多年保持的特立独行的癖好而被称为怪人，甚至在背地里被授予“占卜先生”诸如此类的称号，好在自己对此早已熟视无睹。
大概是年龄增长所带来的连锁反应，自己的心境也日渐流于平静，和同事保持亲疏有度的关系，保持性格里特有的某种形式的孤独，早已成为自己立足于冷酷世界的法则之一。
绿间用纸巾擦拭掉红色狸猫身上的浮灰，把它放在桌角的绿植旁边，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这个科室的工作并不算太过繁忙，但总容易品尝到更多消极的气息。病人们大多神色绝望，被日复一日的神经病变折磨的临近崩溃边缘，然后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自己身上。
今天的工作也是一样。神经衰弱的中年主妇、被升学压力压垮的高中少年，绿间医生的诊室人来人往，转眼就到了下午。
候诊的病人还剩最后一位。绿间医生整理着桌上的病历，等待着护士把病人带进来。
诊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脚步声渐渐靠近，绿间加速摆好手中的病历，然后抬起头。
跃入眼帘的是一片耀眼的红和熟悉的笑容。
“好久不见，绿间。”
Chapter 02
再度相逢，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绿间医生安静的打量着面前的故人，神色微妙。对方从进门起就一直保持着一脸明朗的微笑，与自己重逢这件事似乎令他心情很好。
“耐心负责，苛求完美，你具备作为医生应有的特质，这份职业很适合你。”
“谢谢。”
“从前的队友成长成为杰出的行业精英，不得不说，这令我感到欣慰。”
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但身体的状况却不像表现得这么乐观。他的眼眶周围浮现着一层乌青，颧骨因为消瘦而变得有些突出，就连身形也不似少年时那样结实有力。
看上去像是在硬撑，绿间注视着面前的赤司，发出一声不动声色的喟叹。
“现在我们回归主题，来谈谈你的病情。”他习惯性地推推眼镜，握紧了手中的钢笔。
“症状并不复杂，简而言之就是无法入睡，大概就是这样。”
是失眠症。
并非无药可救，但的确十分棘手。
赤司的症状开始于半年前，在还是秋天的时候。
半年以来的四处奔走求医令他身心俱疲，希望渐渐散尽，内心到变得越来越平静。放下憧憬就不会失望，浅显的人生道理成了他对抗病魔的武器之一。
他望着面前神色认真的绿间，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面前人的旧友音容笑貌没有太大的变化，让他有时光倒流的错觉，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国中时的岁月。
“症状出现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变故？”
“家父过世，算是其中一项。”
“我很抱歉…”
“大概就是这件事过后，出现了失眠的状况，后来又发展成神经衰弱。”
失眠会引发神经衰弱，而神经衰弱又会加重失眠。这是一个因果相通的恶性循环，像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圈。
绿间把熟稔于心的处方开成药单，递给眼前的人。
“三天后请务必来复查。”
眼前的人依旧神色泰然，表情没什么波澜，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你还是老样子。”
他指指桌上红色的狸猫，向绿间打趣。
“这是今天的幸运物。”
“那么三天后再见了，绿间。” 赤司的笑容风轻云淡，一如多年前驰骋于球场的翩翩少年。
“再见，你多保重。”
好好照顾自己这种话难以宣之于口，但愿从前的默契没有消失殆尽，能让赤司明白自己话里的深意。绿间的目光停在离去之人的背影上，直到足音渐远，赤司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老友重逢的确算是自己日复一日机械化人生的波澜之一，但没想到今日的相见却给自己的内心留下了如此深不可测的印记，以致于赤司已经离开很久，自己依然端坐于诊室之中，任凭窗外的天空由一片蔚蓝变幻成席卷天际的玫瑰红。
大概是你也没想到从前的同窗情谊能被自己保存的这么好，哪怕岁月无情变迁，这份友谊也没有腐败变质，被残忍地淡忘。
还是说，这份友谊本就掺杂着些许连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耐人寻味的杂质。
他想不明白。
干脆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干脆利落地拒绝掉同事晚餐的邀请，然后驱车返回公寓。
这是绿间真太郎生命中普普通通的一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平淡却并不空虚，若不是因为今日的机缘巧合让他遇到从前故友，这一天或许能过的更加轻松，起码不用在午夜时分还驻守在一堆纷乱的资料前，为赤司寻找最佳的治疗方案。
大概还需要心理治疗。
窗外天幕湛蓝，现在已是凌晨时分，他这样想着，熄灭了桌上的台灯。
chapter 03
早晨的风吹开薄纱质地的窗帘，绿间医生睁开眼睛，伸手按下一旁不停作响的闹钟。
清晨是难得惬意的时光。
绿间医生一边在厨房里搅拌着碗中的蛋液，一边侧耳留意着电视中晨间占卜的内容。
“巨蟹座今天的幸运物是风景画册，而且要记得小心的避开射手座的人呦～”
绿间的动作稍有停顿。
自上次与赤司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天。
三天的时光并不漫长，转眼就到了和赤司约定的时间。
结束了风味平淡的早餐，绿间医生收拾好桌上的餐具，转身走进了书房。
房间的桌上摆放着一叠纸质资料，绿间拿起那叠资料，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
三天三夜的昼夜操劳，对他的身体而言是不小的负荷，绿间揉揉眉心，走出了公寓的大门。
早晨的街道，万物还没有完全从昨夜的梦中清醒，绿间放弃了驾车，选择了步行。
人行道两旁的樱树在流动的空气中轻轻摇动枝桠，枝头的花朵上沾着凝结的露水，眼前的景象一片欣欣向荣。
绿间医生提前抵达了医院，诊室门口的走廊空空荡荡，甚至能听见足音的回声。
他掏出钥匙准备打开房间的大门，一偏头却看见有熟悉的身影，正从电梯里走出。
“怎么来的这么早？”
“早上公司的事务难得轻松，所以早早就来了。”
绿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动着门把，推开门的时候顺便打开了室内的日光灯。
灯管散发的白光倾泻而下，照在了赤司征十郎的脸上，他的脸色苍白，得体的笑容间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绿间找出两个陶瓷茶杯，给自己和赤司泡了两杯热茶。
茶汤的蒸汽在上升中遇冷凝成白色的水雾，房间里的气氛变的有些微妙。
比起病人前来就诊，眼前的景象倒像是朋友般的叙旧。
绿间翻阅着赤司以往的病历，面色有些凝重。
半年以来，走过世界各地的许多家医院，医生们原来已经排除了赤司器质性病变的诱因，如此看来，源头大概就是心理上的问题。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赤司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抿上了一口。
“有没有试过心理上的治疗？”
“有，”他放下茶杯，抬头对上绿间的眼睛。“不过效果并不是太好。”
“你想放弃？”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来找你。”
“我会去找心理科室的医生沟通，一起为你制定其他方案。”
绿间拿出包中那叠厚厚的资料，递到了赤司的面前。
“这是一些关于失眠病症的资料，还有一些治疗过程中你需要注意的事项。”
“谢谢。”
赤司看着手中白纸黑字的医疗文献，冲绿间笑笑。
“下星期，请务必再来医院一次。”
“我会抽时间再来，下午还有会议，今天，就先告辞了。”
绿间朝他点点头，站起身送他走到了门口。
“身体比较重要。”
赤司有些诧异，随即又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谢，我会注意的。”
“你会好起来的。”绿间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我相信你。”
赤司的声音温和沉稳，让人觉得莫名的心安。
“多保重。”
赤司朝他挥手致意，转过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
心理上的顽疾，大概比躯体上的病症更加棘手。
绿间回到桌前，整理好赤司留下的病历。
杯中的绿茶已经变冷。
他端起杯子，容器中深色的液体跟随他动作的幅度荡起层层波纹。
茶叶沉在杯底，唯有其中一片以垂直的姿态附在茶水的液面。
茶叶立起来了，看来会有好事发生。
他望着那片浮浮沉沉的绿色叶片，有些心酸。
属于赤司征十郎的幸运，到底何时才能到来。
如此勤勉，如此严格的要求着自己的人，为什么不能得到来自命运的垂怜？
“尽人事以待天命。”是自己从少年时代以来一直遵行的人生格言。
保持应有的努力，然后等待天命的眷顾，是获得理想人生的不二法宝。
但赤司和自己并不一样。
他并不相信命运，亦不肯向命运妥协。
不安于现实的状况，就全部依靠双手去改变。
赤司征十郎的一生注定要与挫折和磨砺为伍，然后孤独的站在金字塔的顶峰，那是其他人无法想象的人生。
绿间看着窗外天际缓慢移动的浮云，有些出神。
灿烂的阳光亲吻着世间的苍生，给大地染上一层明亮的金黄，绿间把赤司的病历放进书桌的抽屉，起身出门准备去找心理科室的医生。
Chapter 04
春日的空气里总有生命的气息。
赤司征十郎坐在落地窗前，翻阅着秘书刚刚送来的文件。
这是属于他的人生轨迹。
为家族拼尽全力，奉献年华，一如每一代赤司家的继承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掌握财阀的重任全部压上他的肩膀，身份转换之间，心境似乎也有了改变。
二十七岁的赤司征十郎已经不再是少年。
年少时节自己与篮球为伍，身边有同样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伙伴。
而如今，从前的岁月难以追溯，旧时的友人也已经渐渐疏远。
聚散离合周而复始，毕竟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规律。
篮球不能再作为自己灰暗生命中最后的色彩，朋友也无法再分担内心难以言说的隐痛。
现在的赤司征十郎站在万人仰视的人生巅峰，也品尝着别人难以明白的孤寂苦楚。
人生的起点难以自己选择，但起码还可以靠努力来改变。
赤司坚守自己的人生信条，在漫长的岁月里不停的和各种曲折坎坷相互搏斗。
虽然结果看上去有点糟糕。
身体的状况每况愈下，让人有生命渐渐流逝的错觉。
就像现在，独自一人待在空荡的房间里，即使身体疲惫难忍，但意识却无比清明的感受着高强度的工作在如何一点点吞噬着自己的生命。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目光偏移，看到了被搁置在书桌一角的那叠医疗文献。
白纸黑字的资料独自躺在书桌的角落，看上去有些落寞。
赤司拿起那叠叠放整齐的纸张，借着灯光阅读其中的内容。
资料很详尽。
二十多页的纸张详细的记载了失眠症的诱因、临床表现、治疗方法以及治疗之后预计达到的效果。
刻板的医学术语乏味到枯燥，赤司凝视手中的材料，把目光移向正文旁手写的批注上。
红色水笔在油墨印刷的黑色字迹间勾画出不大不小的圈，拉向空白处的箭头指示着一旁字迹清晰的补充内容，字里行间还有用三角符号重点标注出的注意事项。
“你会好起来。”
材料的最后一页，空白的纸上只有一行手写的文字，看上去有些突兀。
赤司征十郎看着纸上红色的痕迹，良久没有移开目光。
眼前的字迹并不陌生，一如从前一样清秀工整，来自过去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
赤司想象不到，绿间是以何种心情细致的标注下这些繁多的文字和符号。
白色的灯光给手中的纸页渲染上一层薄薄的光晕，他的心间泛起一阵难以形容的波澜。
这种感觉大概是感动的一种。
命运再次相交的老友，未曾磨灭消散的情谊。
这大概算是如今自己生命中难得的慰籍。
赤司放下手中那叠白纸，熄灭桌上的台灯。
下次见面，一定要当面向他致谢。
他透过玻璃窗，望向墨蓝色繁星点缀的天幕。
工作已经结束，现在也已是午夜。
赤司拖着疲乏的身体走出公司的大厦，白天车水马龙的街道此刻却显得十分寂静。
他沿着人行道缓慢踱步，呼吸着夜晚有些冰凉湿润的空气，走进了街边全天营业的便利商店。
一点小小的任性。
结束工作后没有立即回家，反而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然后转进这间便利超市。
赤司回以对自己热情相迎的收银员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走向陈列着饮料的货架。
眼前的瓶瓶罐罐琳琅满目，赤司在货架高处找到了自己从前喝过的运动饮料。
一旁的货架传来取放物品的声响，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然后看见了熟悉的侧脸。
旁边的人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幅度微弱的侧过了身。
大概这就是命运。
午夜外出的医生，街头散步的病人。
两人的人生又巧合地相交在这家小小的便利店。
赤司走在绿间的旁边，跟着绿间回到了他的公寓。
一人居住的房屋有些空寂。
赤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正从冰箱里取出饮料的绿间医生。
“只有这个。”
从厨房走来的人向自己递来一罐年糕小豆汤。
本来想买下那瓶运动饮料，却被医生强行制止，理由是饮料里的咖啡因会加重失眠的情况。
其实就算没有饮料，自己还是睡不着，赤司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然后看着绿间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无论如何，都很感谢你，绿间。”
“你给我的资料很详细，给了我很大帮助，谢谢。”
“只是举手之劳，不要放在心上。”
绿间轻抿一口罐内的汤汁，看向赤司的侧脸。
眼前的人，脸色苍白，几近透明，令人难以把他与记忆中的少年相联系。
“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午休时，勉强睡了一觉。”
“我下午和心理科的医生简单说了说你的情况，下个星期我会带你去见他。”
“谢谢。”
赤司放下手里的易拉罐，目光对上绿间的视线。
“都说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已经很晚了，不介意的话，今天就留在这里吧。”
“那真是打扰了。”
“我去收拾一下客房。”
“不用了，我就在沙发上靠一下就好。”
赤司的话打断了绿间起身的动作，红发的青年靠在沙发上合上了双眼。
十年的光阴想来并不算太过漫长，但足以改变一个人或者某些事。
绿间坐在沙发上，借着月光看着赤司双目紧闭的面容，百感交集。
故人重逢，难免让他想起过去的事情。
十年前的赤司，纵横于球场的少年，沉稳果断，是打不到的王者，令人钦佩的存在。
十年后眼前的这个人更加成熟稳重，但他的身上依然能看得出少年时代的影子，赤司的变化似乎并不算太大。
可绿间还是觉得赤司身上有些东西已经在这十年之中有了不能忽视的变化。
比起从前而言，他不快乐。
即使十年前的赤司就是一副少年老成，心态超越年龄的样子，但那时候自己起码见到过他发自真心，快乐的笑容，但现在那样的喜悦似乎早已消失不见。
他不知道也没有问过这十年间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们已经不再是并肩同行的战友。
时间让他们有了隔阂，更何况自己本来就只是他人生中的匆匆过客。
绿间轻声叹息，然后同样靠在沙发上闭起了眼睛。
这是春天的夜晚，月亮的清晖笼罩着梦中的城市，无声的洒下一片银白。
绿间在昏沉睡意里隐约看见了从前的画面，红发的少年笑意明朗，按下最后一步棋子，然后对自己说：“我赢了，绿间。”
Chapter 05
赤司征十郎从心理科室走出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下起了雨。
绿间真太郎站在诊室的门口阅读着一本医疗杂志，看上去已经等候了多时。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看着赤司渐行渐近的身影，他放下了手里的书，向前移动了几步。
“果然还是像以前的医生所说的一样，情况看起来很复杂。”
赤司穿上搭在臂弯里的外套，有些无奈地对着绿间笑了笑。
“请稍等我一下，我去见见那位医生。”
绿间径直走进了心理科室，打开了诊室的房门。
那位接诊赤司的医生是一位年迈的老先生。
白发苍苍的医生坐在桌前，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绿间。
“我想你也明白，绿间医生。心理治疗需要病人的合作来帮助医生寻找到真正的症结。”
“可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很配合，他好像一直对真实的情况有所隐瞒。”
眼前的医生语气充满歉意，眼神里写满无奈。
绿间向面前的长者轻声道谢，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果然。
疾病难以治愈的关键果然是因为赤司自己。
绿间看着站在走廊里的赤司，心情有些复杂。
眼前的人，身体状况看上去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糟糕，身体虚弱到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今晚有空吗，赤司？”
他看着眼前的人，这样向他问道。
赤司闻声抬起了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吃晚饭吧。”
Chapter 06
赤司离开公司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很晚。
绿间把车停在大楼的门口，红发的熟悉身影一点点向自己靠近，然后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什么，我也是刚到。”
绿间启动了汽车的引擎，离开了停车的地点，速度平稳的行驶在开阔的马路上，窗外的风卷携着雨后清凉的气息一齐涌进了车厢，让人神清气爽。
二十分钟的车程并不漫长。
目的地终于到达之后，绿间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区域内，和赤司一起走向了马路的另一边。
刚刚下过雨的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云层，今晚的夜幕里并没有月光。
赤司跟随着绿间一路走进了坐落在街边的一家店面。
现在已经过了晚餐时间，餐馆里并没有其他客人。
从厨房走出的老板热情的向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站在桌旁等待着他们点单。
两个人的晚餐并不丰盛，到头来也只是点了寿司、天妇罗外加两碗味增汤。
普通食材制作出的寻常料理味道却意外的不错，赤司咽下最后一块寿司，然后轻抿了一口盛在碗里的汤。
“味道怎么样？”
“很不错，食材很新鲜，口感也很棒。”
“你能喜欢就好。”
绿间看着眼前的赤司，刚刚在心里组织好语言，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面的人似乎看出了自己的异常，有些疑惑地回望向自己。
“你还好吗。”
“赤司，”他的语气稍微有所停顿，“今天那位医生告诉我你好像一直对自己的想法和内心的感受有所隐瞒。”
“隐藏内心会对你的治疗形成阻碍，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对面的人像是在思考着自己的问题一样，许久没有出声。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起伏，依然平静自若，让人读不懂他的心情。
“我很抱歉。”
“这个问题，我可能无法回答。”
最后，他这样对绿间说。
沉默半晌，绿间望着赤司点了点头。
不愿透露原因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境，他想不清楚。
他看着窗外湛蓝夜空下有些冷清的街景，轻轻的叹了口气。
晚餐结束，天空再次下起了雨。
餐馆离停车的地方并不算远，但的确有段距离。
赤司走出店门打算冒雨走到停车的位置，却在门口被绿间一把拉住。
绿间脱下身上的外套搭在赤司的头顶。
“病人应该有身为病人的觉悟。”
他这么说着，和赤司冒着雨走向了马路对面的停车场。
急促的步伐踩在路面的积水上溅起透明的水花，绿间关上车门，阻挡了斜飞而入的雨滴。
身上的衬衫已经湿了大半，裤脚也已经变的濡湿不堪，绿间摘下布满水渍的眼镜，向后拢了拢被雨水粘在额头的头发。
坐在一旁的赤司递来一块手帕，绿间接过它擦干眼镜上的水，说了一声谢谢。
“该道谢的是我，感谢你这段时间为我做了这么多。”
绿间看着昏暗灯光下赤司有些模糊的脸，轻轻摇了摇头。
汽车行驶在下着雨的道路上，一路上的气氛沉寂无声。
绿间在赤司家门前停下车，在门口等候的管家绕向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撑起伞为下车的赤司遮住扑面而来的雨花。
“再见，绿间，路上小心。”
绿间点点头，看着他走进家门，然后重新发动了汽车。
雨刷拨开挡风玻璃前顺流而下的雨水，绿间的心情在风雨交加的声音里变得有些落寞。
原来自己和赤司的距离已经变得那么远。
原本以为从前的并肩岁月早已使自己对他有了很多了解，可现在看来自己对赤司的一切根本一无所知。
看来你并不明白那个人。
你不曾了解他的过去，也无法知晓他的未来。
你只是他生命中的旁观者，只能路过他人生旅途的一小段。
绿间转动着方向盘驶过一条条长长短短的街，窗外的雨已经小了大半。
人事未尽，天命也还未曾降临。
想要拯救一个人看起来比想象中更难，但自己似乎还不想放弃。
Chapter 06
透过窗外，眼前仍是东京的夜景。
赤司坐在办公桌前，紧贴靠背的身体陷于椅中。
他用食指揉动着微微作痛的眉心，目光微微一扫，有些模糊的视线与桌角伫立的相框撞在了一起。
眼前的一切霎时间开始渐渐变得清明。
木质的相框形单影只的被放置在角落，被包裹在内的相片被灯光投射下的阴影所覆盖，看不清照片中人的表情。
他的目光凝视着它，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下。
红头发的孩子被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抱在怀里，将手搭在椅背上的男人站在一旁，表情严肃，嘴角却又隐约弯起了弧度，透出些许不易被察觉的柔和的味道。
他看了它很久，然后有些犹豫地伸出手。
指腹触碰到的玻璃一片冰凉，彻底隔绝了照片中散发出的幸福温馨的气息。
照片拍摄于二十前，赤司七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家还是家，还是可以放心依赖的坚实的支柱。
父亲虽然严厉，但好在还有温柔的母亲，严父慈母的家庭组成，如同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家庭，平凡又安稳，是无比安全的港湾。
直至后来，母亲撒手人寰，这个家瞬间垮了一半。
再后来父亲也没了，遮风挡雨的大树被彻底无情地连根拔起。
他想起那一天父亲的死亡证明被握在他手中的时候，明明只是一张薄纸，却重如千钧，压得双手颤抖，纸上的字也跟着失控的手腕一起跳动，怎么都读不清楚。
恍惚之间，鼻尖陡然萦绕起一阵似有似无的百合花香，熏得他眼眶酸胀，眼前升起一抹雾气。
环绕着棺椁的百合花，挂着黑色幔帐的灵堂。
那时候的自己还小，对于死亡的概念还太模糊，只知道母亲躺在眼前黑色的箱子里，没办法再睁开眼睛，像往日一样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顶。
他踮起脚费力地摸到灵堂墙壁上母亲的遗像，温热的手心渐渐变的冰凉。
家已经垮了一半。
父亲在那以后就很少再回家，自己被他抛在一旁，浸泡在痛楚里孤独地成长。
渴求父爱的急切在日复一日的晦暗生活里无声地化为泡影，但似乎还残存着些零星的未熄灭的花火，撑着他不断朝着父亲期许的方向努力。
再给我一点爱吧。
作为我一直站在胜利顶峰的奖励。
靠着内心无法宣之于口的期待活着，直到那张轻飘飘的纸落在手心，所有的期望跟着灭了个干净。
最后的寄托已经没了，人生好像也跟着没了方向。
作为家族继承人而拼命活着成了生命唯一的意义，除此之外再没有继续咬牙硬撑的理由。
恍恍惚惚，找不到宣泄点的痛苦在夜晚井喷爆发，剥夺走睡眠，好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舔舐白天不能让其他人看见的或新或旧的伤口。
失眠症的成因不过如此简单，可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旁人知道。
要怎么告诉别人失去睡眠不过是因为渴求被爱，渴求儿时失去的温暖。或者说就算告诉别人，谁又能真正给予自己帮助。
索性就这么搪塞过去，靠药片活着就好。
赤司合上了眼睛。
和绿间的医患关系差不多就到此为止吧。
他握紧拳头，暗暗下了决心。
夜晚的天空依旧湛蓝一片。
绿间医生靠在床头接着灯光翻着手中的相册。
名义上的帝光篮球部一军的相册实质上根本就是一本黄濑凉太的模特写真集，其他人活生生成了照片里的人肉背景，被隐没在主角的浑身金光之下。
毕竟桃井赔上大人情请来的摄影部的女生暗地里的身份是模特黄濑的狂热崇拜者，其他人在她眼中全都成了可以被虚化处理的配角，在镜头中留下一星半点的身影，陪着主角造就了这本厚厚的影集。
真是碍眼。
绿间医生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在大面积黄色中寻找着那抹红。
赤司并不喜欢拍照，在照片中留下的身影也最少。
绿间把手中的相册从头翻到尾，终于在一张全员合影里看到了他清楚的正脸。
少年顶着一头红发，笑容得体，站在队伍的中间，看上去比两旁那些稚气未脱的面孔成熟许多。
那种成熟与现在截然不同，还没有被岁月磨砺成那种趋于落寞的沧桑，还带着青春昂扬的朝气。
可十年过去，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绿间收起相册拿起手机打开界面，敲击着键盘，在午夜送出一封邮件。
城市的另一边，亮着灯光的书房里，收件者有些疑惑地拿起手机读起这封午夜来临的邮件，然后微微叹气，有些无奈地微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谢谢，你也要早些休息。”
回复刚刚发出，手机又带着医生补充的关心发出声响。
“绝不可以喝咖啡，睡不着也要躺下休息。”
桌上的马克杯里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咖啡香气。
赤司盯着它，最后妥协地关掉书桌上的灯，走向卧室。
“非常感谢你的叮嘱与关心，晚安。”
赤司侧卧在榻上，闭上眼睛。
手机还被握在掌心，像是隐隐在期待着什么一样，不愿将它放在一旁。
房间里很安静，甚至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呼吸。
手心里的机器毫无动静，施加于其上的握力逐渐变轻。
赤司想要松开手把它丢在一旁，可手中的物体却又在这时毫无征兆震动起来，荧光屏一闪，亮光顿时映亮了整间房。
“晚安。”
句号之后跟着一个笑脸的表情，俏皮的图案极其不符合那人从前留给自己的印象。
赤司看着那个小小的笑脸，荧光屏灭了又亮，亮了又灭。
一个简单的笑脸好像让整个夜晚都变的温暖。
赤司裹紧身上覆盖的棉被，咀嚼着这份夜晚传达来的安慰。
夜色渐浓，耳边传来了窗外夜风的呼啸声。
Chapter 07
坐在对面的人依然带着礼貌的笑容，双腿优雅的交叠。
他并没有想到赤司此行的目的是是来告诉自己他想要终止对他的治疗。
杯中的茶已经冷了，不再升腾起薄薄的雾气。
想要阻止，思索许久，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段时间实在是有劳你了，真的非常感谢。”
自然而客套的语气，一下子就把他们之间推回到平常的医患关系。
他只好向他机械地点点头。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再来找我。”
“谢谢。”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的向后倒退，目光所及之处还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春光。
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再来找我。
想到这句话，他不禁露出微笑。
不过，大概不会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眷恋这些天和绿间相处的时光。
被人关心的感觉很好，从绿间身上，他嗅到了一直渴望的温暖。
那个人看似沉默冰冷，本性里却带着真切的温柔。
他有些依赖对方带来的温暖，心中却也跟着振起了警铃。
沉溺于这样的温情并不可能给他们双方带来任何的好处。
他已经给绿间带来了太多的打扰，更何况这样的医患关系迟早有结束的一天。
等到结束的那一刻来临，接踵而至的失落会不会又让自己喘不过气。
说到底，他们的世界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国中三年的短暂相处对于整个漫长的人生而言，不过是场微不足道的萍水相逢。
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并不了解对方的生活。
绿间给的资料被他投进了碎纸机。
晦涩的医学术语，细心体贴的标注，连带着尾页手写的祝福一起变成了纸屑。
手机屏幕上跳出了确认删除邮件的提醒，他挣扎半天，还是按了取消键。
内心深处的感受真实的无法忽视，他想，他是真的不舍得。
后来的生活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和绿间相处的那段时间就像是一场风过无痕的梦。
刚开始的时候绿间偶尔会打来电话询问他这些天的状况，到了后来也就没有再联系过他。
他有自己的生活，也很忙碌，况且当初坚持要结束治疗的人也是自己。
他这样向自己解释，却还是感到失落。
那些天里，他经常会期待手机响起来电的提示音。
他望向窗外，樱花树上只剩下繁茂的绿叶，早已没有了花的踪影。
春天彻底过去了。
Chapter 08
躺在病床上的人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苍白。
输液的那只手从被子中探出，搭在床沿上，他轻轻的握了握，只感到一阵冰凉。
他的健康状况已经快到了极限，再这样硬撑下去身体迟早会出更大的问题。
像是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陷入沼泽，他想要伸手去拉，再怎么用力却也延缓不了他下降的速度。
床上的人从昏迷里醒了过来，看到自己，疲倦的目光里多了份惊讶。
赤司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绿间眨了眨眼睛，长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透露出几分天真和无辜。
他很少在这个人身上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他看着他，觉得心口有些酸涩。
“闭上眼睛，休息。”
刚刚醒来的人还有些迷茫，对于这样的指令反应有些迟钝，最后却还是闭上了眼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病房里并没有开灯。
输液管已经被拔掉，绿间依旧坐在床前，病床上的人还没有醒。
碎发盖住了他的额头，他伸手替他拨开，指腹下是一片光滑的皮肤。
手指流连在赤司的额间，他俯下身仔细地看着他，紧接着贴上对方额头的是自己的嘴唇。
他分不清这是一时冲动，还是想做了很久的事情。
难以理清的情愫，化成了落在赤司额头的那抹温热。
他抬起头，唇瓣上依然保留着刚刚的触感。
赤司在梦梦醒醒中来回徘徊，意识混沌间，好像有人倾身朝他压了下来。没来得及睁开眼睛，额头上就贴上了什么人的嘴唇，他一惊，对方低下头，凉凉的镜片压到了他的鼻梁。
绿间。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到绿间。
或许是因为这就是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期待。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睁开了眼睛。对方坐在床边，沉默地凝视着他。
“感觉还好吗？”
他一时分不清楚刚刚的事是真实还是梦。
“谢谢，我感觉好了许多。”
“这些天没再去别的医生那里尝试治疗吗？”
“还没来得及。”
“或许我还能帮得上你。”
绿间觉得他就像一个把自己当做产品的推销员，不遗余力地向目标的顾客推销着自己。
病床上的人迷茫地眨着眼睛。
他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想法还是因为赤司的表情。
“请允许我再试试吧。”
透过镜片投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坚定。
赤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
他不想承认，却又无法忽视刚刚听到这句话时涌上心间的那阵战栗的雀跃。
他一时语塞，只好沉默地看着他。对方的表情平静自然。
他还是很在意刚刚那个亦真亦幻的吻。
Chapter 09
赤司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在主治医生的强烈要求下，他只好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住进了医院。
住院部的大楼在绿间工作的那栋的旁边，午休和下班之后他都会过来看他，问问他这天的情况。
他很温柔。
过去是温柔的少年，现在是温柔的男人。
绿间站在门口背对着他，正把脱下来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他的视线落在他直挺的脊背，目光上移，又是宽阔有力的肩膀。
他来的次数多了，病房里的护士小姐们也对他熟悉了起来，偶尔会偷偷向他投去倾慕的目光，对视的时候又会脸红。
说起来，他也被她们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绿间医生的情况。
“今天感觉怎么样？”
绿间挂好衣服，坐在了他的身边，温柔的绿色眼睛里带着认真和关切。
红晕顺着脸颊爬上了护士小姐的耳朵，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又把视线移回了眼前人的脸上。
“好了很多。”
对方脸上有些紧绷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
时针已经转到了数字“10”的位置，坐在旁边的人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绿间医生像是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一本故事书，在他迷惑的眼神下翻开了书的封面。
“绿间？”
“睡前故事对儿童而言有助眠的功能”，他顿了顿，“也许对成人也有作用。”
强行忍笑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他看着绿间医生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摊开了书，把半张脸埋进了被子。
小美人鱼的故事读完了。
病床上红发的人鱼王子也闭上了眼睛。
绿间帮他关掉了台灯，轻轻合上了书。
“晚安。”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萦绕在耳边的声音像是海底传来的魔咒。
像是漂浮在温柔的海浪之上，层层海水温暖地从他身上流过，这是他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宁静和放松。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睡了如此安稳的一夜。
第二天醒来，全身传来的轻快如同重获新生。
主治医生把他的情况告诉了绿间，这天中午，他来的比平时都更要早一些。
“这是个好的征兆，你会好起来的。”
镜片下的眼睛被笑意浸染，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他的脸颊，一顿，又落到了他的肩膀。
他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耳尖有些发烫。
深埋在心中那些隐隐约约的情感呼之欲出，这段时间里越发难以压抑。
平复好情绪，耳畔灼热的温度终于消散了下来。
“我晚些时候再来。”
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刚刚触碰过赤司的手指还是有些轻微的颤抖。
合上眼睛，映入脑海的画面是帝光盛开的樱花和操场旁边的篮球馆。
入学典礼时演讲台前的笑容温和的少年，在篮球馆奔跑时飘动时的红发，自己把球投入篮框时红色双眸涌现的笑意。
追溯过去的时光，他的身影穿插在他青春时代的每一页。
他喜欢赤司，很久，很深。从前的他太过迟钝，没有发觉。
病房的门并没有关严，顺着门缝望进去，阳光刚好照在坐在床上看书的人身上。
像是落在他心尖的一朵花。
Chapter 10
他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公司那边堆积的事物急待他去处理。办好出院手续，他回了家。
这段时间他的睡眠状况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无法达到正常人的水准，但比起从前，可谓是质的飞跃。
大半的功劳要归于绿间医生每晚的床边故事。
到底是故事本身起了作用，还是因为陪伴在他枕边的人？
住回自己睡了二十多年的卧室，他居然有些不习惯。
绿间医生的故事书被送给了他，借着床头的夜灯，他翻开了书的扉页。
第一个故事是小美人鱼。
今晚自己的身边并没有讲故事的人。
这些天习惯在这个时间降临的睡意迟迟没有到来，小美人鱼的故事读完了两遍。
今晚的这片海面并没有漂来沉睡的魔咒。
重新步入往常的工作节奏，之前堆积的事物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商业应酬是他最讨厌也最不擅长的事情，尤其是他身体的现况实在无法再承受来自酒精和嘈杂环境的叨扰。
出了酒会，熟悉的眩晕感让他的后背冒出冷汗。
他强撑着回到家里，把自己摔进床垫。
故事书扣在枕边，今晚要读的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划一根火柴就可以见到相见的人。
他想在火柴的光芒里看见的人，现在正在城市的另一边。
相处的这些天里，他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对绿间的依赖。
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生活中的事情并不是每一件都可以用理性来掌控，有些事物一旦萌发在心头，就无法再用理智来斩断。
那天在病房里，说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的吻。
他有些后悔没有在那个时候睁开眼睛。
每天中午，每个傍晚，期待着他的身影的自己和那些迷恋绿间的护士又有什么区别。
醉酒的不适、内心的焦灼、或明或暗闪现在心间的想念。
他再一次失眠了。
Chapter 11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的还是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他挂断了今天打给赤司的第七通电话。
从两天前开始，他就再没打通过赤司的手机。
尝试过把电话打到赤司的公司和家里，接听的管家和秘书都热情礼貌地告诉他赤司最近恢复的不错，可一旦他提出相与赤司通话的请求，对方就会找出各种说辞来推脱。
像是提前统一了口径。
赤司并不想接他的电话。
他并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他摘下了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是他太过频繁的打扰让他觉得厌烦，还是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那份不寻常的感情。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都让他觉得焦躁和失落。
深秋的晚上寒意深重，下着雨的天气更加湿冷。
结束一天的工作，他终于走出了公司的大楼。
这些天里，他又陷入了和病魔的斗争。
绿间真太郎是使他陷入困境的谜题唯一的解法。
他忍不住打开手机，翻看之前他们交换的邮件。
通话拦截记录里绿间的名字有出现了许多次。
他觉得开心，又止不住难过。
无望的未来，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情感。
不会再有更多交集的人生。
面对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样无声的疏远里渐渐回到从前的轨迹。
绵绵小雨渐渐大了起来，他没有带伞。
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路，他顶着雨花，想起很久之前为他挡雨的那件风衣。
他半低着头，脚下好像踩到了谁的影子。抬起头，站在路灯下的人一言不发，专注地看着他。
火柴火光中的身影被投射进了现实。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的身影从路灯的灯光中一步步走向自己。
他的表情与平时无二，幽暗的眼神中却带着明显的沮丧和怒气。
环绕着他身体的手臂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绿间摘掉了眼镜，扣住了他的下巴。
舌尖探进他的齿间，凶狠却又带着些许的青涩。感受到自己的无措，又放缓了入侵的力道，变成了轻柔的舔舐。
他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在下雨的夜晚温柔地吻他。
“有咖啡的味道。”
“你不听医生的话，应该接受惩罚。”
温柔的心上人贴着他的唇瓣故作凶狠地说着这样的情话。
他想笑，却觉得眼眶都在发热。
他像迷路在街边的小动物，温驯地和他回了家。
陷进柔软的床垫，恋人发间的雨滴浸湿了他的眼睛，让他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他的眼泪。
恋人的嘴唇再次压了上来，他顺从地闭上了双眼。
身心交融，荒唐的雨夜。
清晨醒来，雨终于停了下来。
绿间的双手把他圈在怀中，一副保护的姿态。
他稍稍动了动身体，旁边的人也跟着醒了过来。
“早安。”
带着雨的气息的湿热的吻又重新落到了他的嘴边。
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们都是毫无经验的初学者。
一起度过周末，下班的时候一起去吃晚饭。
绿间医生送的故事书被放回书架，取而代之陪在他枕边的，换成了绿间医生本人。
绿间医生的手臂依旧环抱着他的身体，他的手指停在他的眼角。
他想起那天在病房里，喜欢的人送给自己的第一个吻，他凑上脸，也把一个吻印在了他的额间。
深秋的夜晚越发寒冷，和另一个人相拥而眠确实如此的温暖。
窗外隐约传来呼啸的风声，他拉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转眼，冬天到了。
Chapter 12
被叫进叔父的办公室时，他的心里已经隐约有了预感。
赤司财阀不会允许家族出现这样的丑闻。
被跟拍的照片散落的堆在叔父的办公桌上，红绿两色交织在一起，他一抬头，对上桌对面的人冰冷的眼睛。
“我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他是我的恋人。”
对方依旧冷漠地看着他，指了指旁边墙壁上赤司家父辈的照片。
“你对不起他们。”
“我很抱歉。”
“如果你继续一意孤行，你明白其中的后果。”
“我不在乎。”
“那他呢，他的前途难道你也不在乎？”
笔直站立在桌前的人身体明显的僵直，他暗暗挑了挑嘴角。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明白自己该怎么办。”
坐在对面的人笑容礼貌，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递上了一张空白的支票。
昨天笑着告诉他从北海道出差回来后和他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的人，现在正在飞向大洋彼岸的飞机上。
这是成年人生命中的法则。
从来没有什么可以随心所欲。
期望再失望，日出日暮，潮涨潮落，相遇再走散。
想要握紧的东西最终都会沦为手中的流沙。
他撕了支票，对面的人向他鞠了躬，礼貌的为他关上了门。
今日的幸运物是动物雕像。
它安静地呆在桌边，并没有为他带来好运。
他曾经想到过，赤司特殊的身世或许无法允许他们这样的关系持续太久，但还是依然无法抽身于永远相守的希冀。
这一天，来的比他想象的更突然一点。
小美人鱼会变成泡沫，消失在浮动的海面之上。
童话故事的结局也从不是次次都幸福完美，更何况是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实的人生。
这样的告别，也许对赤司和他而言，都是一种及时止损的结局。
想要安慰自己，胸口却还是传来无法抑制的闷痛。
那个人对于他整个人生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要重更沉。
故事书重新被拿出书架，跟着他来到了大洋的另一边。
今天要读的故事是坚定的锡兵。
相爱的两人终于在火焰中拥抱，化成了一颗锡心。
台灯彻夜不熄，陪他度过异国一个个失眠的夜晚。
火柴熄灭，幻影消却，人生又只剩下茫茫黑夜。
为绿间设置的来电音没有再响过，他被他拉进了来电拦截的名单，他狠下心，终于删掉了那些珍藏已久的邮件。
他们又会有新的人生，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忙忙碌碌、结婚生子，在无数个完满与遗憾交织的瞬间里过完这一生。
不是没有想过要奋力一搏，可赌局的筹码是绿间的整个未来。
在庞大的家族面前，他像无能为力的雏鸟。
这是他从前就已料想到的结局，他设想过无数种让自己坦然接受的方法。
他习惯未雨绸缪，儿时的经历，这些年来的艰难苦楚都在告诫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一直留住，世界千变万化，人生中永远充满无法预料的变数。
他遵从着这样的人生准则存活至今，和绿间一直厮守下去，是他唯一唯一做过的有违这条守则的幻梦。
陪他战胜顽疾的坚定，给予他勇气的温柔。
他想，他成为了他生命里不可磨灭的烙印。
坚定的锡兵，勇敢的为爱赴身火海的纸偶。
这世界上，唯有勇敢的人，才能离幸福更近一步。
想要变得更强，想要更丰满的羽翼，这样才能保护他和自己。
年少时驰骋球场的不可挫败的勇气，好像又如同火花般星星点点的泛起。
他是赤司征十郎，从未被打倒，习惯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一次，像是和命运对垒的一场球局。
请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需要造出一根永不熄灭的火柴，把期待中的一切永远留在身边。
再相遇的时候，他一定要把他们的未来牢牢握在手中。
裹挟冬日气息的夜风吹进落地窗，他分明从这冬日的风里嗅到了一丝春天的味道。
冬天，快要过去了。
Chapter 13
竹筷搅动着碗中的蛋液，客厅的电视机中依然传来晨间占卜节目里熟悉的女声。
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他的轨迹回归到了最初的原点。
整理好穿戴，提着公文包出门。树梢在长冬后重新抽出翠绿的枝丫，东京的景色并没有什么改变。
通向医院的那条常规路线出了事故，他只好绕路到另一条街，恰好路过帝光的校门。
成群的学生从校门鱼贯而入，欢声笑语尽是青春的气息。
他的车停在斑马线前，拍着篮球的两人肩并着肩。
开着樱花的校园，操场旁边的篮球馆，喜欢的人随风飘扬的红发，星辰般璀璨的双眼。
生活中有这么多的不完美，有的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可还是有些东西就算始终无法握紧，也想拼尽全力的握在指间。
今天的幸运物是贝壳挂件。
波光粼粼的大海，为爱变成泡沫的小美人鱼。
勇敢的人，就算最后还是和圆满的结局失之交臂，也不会在最后为人生而后悔。
贝壳挂饰在车辆的行驶中不停晃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赤司熟悉的影子。
遥远的大洋彼岸，他深深挂念的人会不会也怀抱着同样的勇气，准备着和他的人生的再一次交叠。
及时止损的解脱。
他想起之前自欺欺人的安慰，不禁笑了起来。
辞职，退掉租住的公寓，买了机票。
他平淡的一生中，从未做过如此疯狂的事情。
通往机场的路上，蓝天白云，车窗里吹进和煦的风。
今天的幸运物是帆船模型。
他看着它，虔诚地期待着这生命中唯一的这一次命运的眷顾。
机场人来人往，重逢告别，泪水与欢笑相聚一堂。
他拖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在与心上人相逢的路上。
候机大厅外的樱树上已经开出了粉红色的花。
春天又来到了。
这篇文章源自很久之前一个没写完的长篇，这次终于写完了全篇，也算告别了遗憾。文章的结尾算是开放性的结局，文笔差劲的文章再往下写难免更进一步的落俗，但我想真心相爱并勇敢的踏出那一步的两人，永远不会输给任何的阻碍。
晚安。
